1980年的山前村，是快乐的，是收获满满的，人们在肆意挥洒汗水，尽情欢笑。 赵家人更是喜悦而自豪的。 甚至是有些膨胀的。 在村口收蘑菇忙碌了一天的赵文广、宋芸回到家中。 宋芸换下衣服，做饭去了。 赵文广躺在自己做的椅子上，打开风扇，好不惬意。 竹编躺椅清清凉凉，还能轻轻摇晃，再来一口啤酒，甚是舒服。 “二哥，饭好了，快来吃饭吧！” 赵文广正迷迷糊糊，宋芸喊她吃饭了。 吃了几口，赵文广放下筷子。 “茄子盐放多了吧！” 他有些不高兴，忙活了一天，连个肉菜都没有，茄子还齁咸。 宋芸尝了尝，有些不好意思。 “确实是盐放多了。” 她把茄子端到自己面前，把扁豆推到赵文广那边。 赵文广放下筷子，干脆不吃了。 他不喜欢扁豆，宋芸又不是不知道！ 宋芸愣了愣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 “你又是怎么了？！” 赵文广有些生气地问道。 这娘们这两天动不动就掉眼泪，这是怎么了嘛？ 这还没说她呢！ 宋芸就这么哭了一会儿，看赵文广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，自己擦干净眼泪，开始一口一口地吃茄子。 赵文广就在一边看着。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，宋芸也是忙活了一天，回到家还要收拾院子，还要洗衣、做饭。 当然，这些事情以往都是俩人一起做的。 最近这些天，他总觉得日子过好了，要享受享受，似乎一直都是宋芸自己在收拾家里？ 想起小时候宋芸二哥长、二哥短的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，长大后宋芸悄悄给他做了鞋子送来时的羞涩模样，还有结婚那晚他对她说会一辈子对她好时，宋芸那亮晶晶的眼睛。 再看看眼前宋芸委委屈屈吃着茄子的样子。 赵文广觉得一阵心疼。 “二哥，日子过好了，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？” 宋芸突然放下碗筷，看着赵文广说道。 “你又在胡说些什么？” 赵文广莫名觉得有些烦躁，可能是自己的内疚作祟。 “你以前会帮着我做家务，会给我买礼物，买不起就自己做一些小东西。” 宋芸跑回屋内，捧出一个大木盒子。 里面有各种梳子、竹蜻蜓、小发夹、头绳，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有些幼稚的木头青蛙、火车。 那是小时候赵文广送她的。 “可是你现在到家了就躺着，也不给我好脸色，我给你端来洗脚水，你嫌烫就冷落我。” “以前你甚至都不让我做这些。” “我做的菜，你以前也从来不嫌弃。” 说着说着，宋芸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。 “那些来卖蘑菇的小姑娘，你就对着人家笑。” “赵文广，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？” 她前面说着，赵文广还越听越内疚，可是说到卖蘑菇的小姑娘，赵文广就有些烦躁了。 他什么时候对着小姑娘笑了？ 不对，来卖蘑菇的人，他哪个不对着人家笑了？ 下到三岁小奶娃，上到七十岁老奶奶，他哪个不是笑脸相迎。 但他冤枉啊，他只关心蘑菇好不好，什么时候关注过卖蘑菇的人！ “小芸，你别胡思乱想好吗？我什么时候想过不要你了？” 他说话时语气难免有些着急。 宋芸不说话了，她抱起盒子往屋里走。 赵文广一把拉住她，盒子掉在地上，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。 宋芸盯着散落在地上的一件件小玩意儿，突然挣开赵文广的手，跑出去了。 赵文广看着那个木头青蛙，发了一会儿呆。 然后冲出去追宋芸。 结果就眼瞅着她跑回了自己家。 娘家。 等赵文广追到门前，宋芸已经阖上门栓。 赵文广站门外等了一会儿，宋芸老娘景文兰走了出来。 “阿广，你先回去吧，今天小芸就在这儿了。” 赵文广嘴唇张了张，终究是不知道该怎么说。 “那麻烦娘了，我明天来接小芸。”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。 景文兰站在门口看着赵文广走远了，这才快步走回屋内。 “你这孩子，怎么了这是？” 宋芸哭着跑回来，可把景文兰还有宋芸老爹宋严信给吓坏了。 “娘，赵文广他不要我了，呜呜…” 宋芸抱着景文兰就哭。 老两口悬着的心落了下来。 还好，还好，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？ 说赵文广不要她了，老两口是不信的。 赵文广这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，是个老实孩子。 再说了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，算是这个年代农村少有的自由恋爱，结婚后感情也一直很好，看宋芸天天大大咧咧、无忧无虑的样子就知道了。 “你给娘说说，他咋就不要你了？” 景文兰给宋芸顺着气，问道。 宋芸把在家里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，越说她越委屈，忍不住哭得更狠了。 景文兰听完，也有一点生气。 虽然说哪怕是这样，赵文广也比绝大多数男人强得多，多少男人在外面不干活，在家里也当甩手掌柜，还打老婆、孩子的！ 可到底是心疼自己闺女。 得让赵文广这小子吃个教训。 “行，你就在家里住下吧。” 赵文广没想到，说好的第二天上门接宋芸回家，结果吃了个闭门羹，连宋芸都没见到。 收蘑菇不能耽误，他只好先去干活。 等晚上收完蘑菇，带了一些吃的用的再次登门，结果丈母娘只说让他改天再来，又把门给关上了。 赵文广一晚上都没睡好。 看着家里院子脏兮兮的，厨房里的碗筷还堆放在那里，已经开始发霉了。 宋芸不在才一天而已，这个家就有点不像个家了。 次日一早，赵文广再次登门。 景文兰还是不让他进门。 “娘，你就让我见见小芸吧！” 赵文广恳求着景文兰。 “阿广，你改天再来吧。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，但小芸也是全心全意对你，是吧，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。” 赵文广还是一连去了两趟，都是无果而返。 另一边，宋芸也在问她娘。 “娘，二哥来接我了吗？” “来了，让我赶走了。” “娘，二哥今天又来接我了吗？” “来了，还是让我赶走了。” 这两天，宋芸过得也很不好。 她一边担心着赵文广真的不要她了，就干脆不来接她回家了。 一边还在担心着赵文广一个人在家吃不好、睡不好。 她第二天早上就想回家了，而且还得忙着收蘑菇呢。 可是景文兰说“你现在回去，他下次就还会欺负你”，宋芸只好咬咬牙忍了下来。 到了第三天，景文兰还是不让她回去。 她有点慌了。 “娘，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去了？” 她拉着景文兰的衣袖，求着她不要赶赵文广走了。 景文兰看着没出息的女儿也是无可奈何。 心里想着，罢了罢了，明天就让她回去吧。 晚上赵文广又来，还是无功而返，他心里苦闷，回家就喝了半瓶白酒。 借着酒劲，赵文广来到赵文牧家里，想着找小弟给出出主意。 却正好看见赵文牧在给赵静做宵夜。 两人从便民市场回来时，都没有吃晚饭，一是因为忙，来吃小龙虾的人太多；二是天气热，没有食欲。 这会儿回家冲个澡，换下衣服，浑身清爽，俩人都觉得有些饿了。 赵文牧正在厨房煮面条，还打了两个荷包蛋。 赵文广想了一会儿。 小弟早上要张罗野味，白天还要钓蝲蛄、炒底料，下午就早早去城里摆摊，直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到家里。 还得兼顾收蘑菇的事情。 即便这样，他仍然坚持晚上照顾小囡囡。 现在还在给阿静煮面条。 曾经自己最头疼的小弟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？ 要说赚钱多，自己比得上小弟的零头吗？ 可小弟没有膨胀。 他全心全意的对家人好，照顾着自己的小家。自己呢？ 怎么会变成这样？ 为什么宋芸会那么委屈？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，终究没有迈步走进去。 赵文广回到家中，就这么想了一晚上。 第二天天刚亮，他就爬起来打扫了院子，清理了厨房，又做了宋芸最喜欢吃的排骨豆角。 把那天洒落在地的小玩意儿仔细收起来，把摔坏的木盒修补好。 赵文广捧着木盒去了宋芸家。 结果，宋芸家门大开着，里面根本没有人。 原来早上宋芸洗漱时，就不停恶心、呕吐。 联想起昨晚吃饭时，她似乎也有些想吐。 “小芸，你多久没来那个了？” 景文兰扶着宋芸，有些着急地问道。 “啊？” 宋芸脸色有些白，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。 愣了几秒后，她明白了老娘的意思。 仔细回想了一下。 “呃，好像快俩月了吧？” 景文兰直接无语了，赶忙扶着她走进屋里。 “老头子，快去借辆牛车，我们去趟卫生所。” 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的陈严信立刻出去牵来牛车，又把宋芸的大哥宋跃进叫来，一家人赶着牛车就去了山东头村。 山东头村的卫生所最近。 …… 赵文广此刻就站在宋芸家院子里发呆。 不一会儿，刘秀梅找来了。 “阿广，快快，我看见宋叔、景婶还有宋跃进赶着牛车，把小芸往山东头村送去了，你快去看看。” 赵文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。 撒腿就往山东头村跑去。 等他在山东头村卫生所找到宋家人的时候，刚好听见医生对宋芸说： “恭喜你，你怀孕了！”